三個人,不行

 

 

大雨。

天很黑。

我隨手招了輛計程車,現在只想離他們遠遠的。

遠遠的。

『小姐,到哪?』

『……』

『小姐,到哪?』司機先生的聲音如同暴雷般竄進我的耳裡。

『台、台北車站,謝謝。』看著車窗外,黑漆漆,像不見底的墨水。

『這幾天天氣很不好捏。』司機先生標準台灣國語。

嗯。似呢喃般,我輕輕地回應。

司機先生嘆了口氣,不知是詢問還是自語,他說──聽氣象說會下雨捏。

嗯。我也嘆了一口又長又沉的氣。不管外面下雨與否都無所謂了。我都心早就被淚水積滿,沒得宣洩。

『小姐,』司機先生從後照鏡看我,『妳怎麼啦?』

我沒回答,只因與他無關。

『我這個人吼,是比較”雞婆”(台語)啦!』司機先生將廣播音量調小。『啊妳不講,結在心底會受內傷喔。』不知道是要拉近距離還是怎樣,司機先生開始用台語和我交談。

『我沒事。』鼻頭泛起一陣酸。一個從未謀面只是搭載我一程的司機,都比他關心我。正當司機先生又要開口時,廣播傳來一陣很熟悉的吉他和弦音。這是我和他練過的一首歌,也是曾經搭配合作成發的歌曲。鼻頭更酸了。車窗上凝出片片霧氣,夜晚的霧氣。明明曾經透明,卻被黑所覆蓋。我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看不透他。

『不好意思,我想聽廣播,可以大聲點嗎?』我主動出聲,也順道回絕司機先生的『好意』。

忽地,白色圓圈光暈射進車裡。看向外面,是路燈,近乎慘白的,沒有溫度,比屍體還冰涼。我從提包裡拿出Allen Ginsberg的詩集,盼那些如吼叫、狂放不羈的詩句能夠重新翻攪我的腦漿。讓我冷靜一下吧。

車子沒有前進。塞車了。壅塞的馬路,吵鬧的台北,但在這車裡的我尋到了一隅靜謐。這輛車裡的時間與空氣都是靜止的,我決定,只有音樂、詩句流洩。連司機先生都不可多言。

行道上,幾乎人人都撐著把雨傘,也有拿公事包擋在頭上,還有什麼都沒有就直接徐徐走過的,當然用跑的更不是少數。大家都活得那麼累,淋一場雨,回家洗澡,不就結束了嗎?是啊!不就結束了嗎?我也可以淋一場雨,回家洗澡,睡覺,結束。但我無法沉睡個七天七夜,以睡眠自我治癒,我不是歐蘭朵。

當初,在一起是你提出的。現在,分手也是你提的。你告訴我,好聚好散。我聽不懂,也不想弄懂。你連句再見都沒說。那我算什麼?我恨我自己蠢,蠢得聽不懂你的話;恨我自己蠢,蠢到剛剛還想著你,怕你沒帶傘,辛苦存錢買的西裝會濕掉。

明明你,就寧願西裝濕掉也不願讓她滴到一滴雨水。好似被雨水滴到,她馬上就會融化似那樣,你細心呵護著。

我想著這些,我也恨這些。我更恨我自己徘徊不定。

或許,我可以等等看。

或許,你有天回來。

或許,或許,或許……

或許。

大學到現在,七年。我浪費了七年青春嗎?車子啟動了。我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七年,不短不長。不是說非要回報,但我不想要讓我的愛不值。

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因為愛讓我們之間無奈,愛得太傷,不想讓我繼續痛下去。那到底是誰先傷害誰,誰先讓愛變得無奈?

死命咬緊牙根,我硬是忍住淚水。

難、
難、
太難了。

難在我不懂該怎麼放掉你。

好聚好散。你說好聚好散。
那是你的好聚好散,不是我的好聚好散。

我,決定,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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