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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看到新聞中的林青霞，她唸了龍應台的《香港筆記》、背了李白的《將進酒》，還有李清照的《聲聲慢》。她短髮清麗的模樣，口中念的詩句轉繞在空氣裡，帶有幾分沈韶華的影子，令我想到了上星期天欣賞的電影──《滾滾紅塵》。

　　在這部電影裡，林青霞扮演的角色似有些像她自己，但她在故事中的名字不叫林青霞，卻作「沈韶華」。沈韶華，很美的名字，很美的人，也很適合林青霞。

　　電影似酒，有時是高粱，喝下去一口辛辣，可能讓你不敢再嚐；有時是紅酒，香醇濃厚，值得啜飲細細回味；有時是清酒，看起來像白開水純淨，喝起來比白開水順喉，於是你一杯杯灌下，沒料其後勁把自己給弄醉了。

　　而《滾滾紅塵》是哪一種酒呢？我思考著，不大確定，但我很確定它後勁極強，強到讓人難以抵擋。看完本片的當下，我不認為這部作品如未觀影時所想的那樣「經典」。但開始回想電影情節後，我越發喜歡《滾滾紅塵》，更愛本片對於人物之刻劃描寫，在「對比」的手法下，角色顯得更為深刻、真摯。我想到《水滸傳》，國文老師曾說過《水滸傳》為何是經典鉅作的原因之一是，每個人物皆具其性格、其特色，令讀者印象深刻。而《滾滾紅塵》亦是這樣的電影，主要角色都有鮮明的氣質與模樣，而非模模糊糊淺淺淡淡看過即忘，彷彿是以刀子一刀一刀刻下劃下，雕琢出來的，如韶華、月鳳、能才、余老闆……。

【三毛】

　　不少人認為，三毛寫了《滾滾紅塵》這劇本是影射張愛玲與胡蘭成，但我在觀影時或是觀影後，完全不認為有那麼一處是在描寫這對曾經愛戀過的男女，反而更像是三毛將自己對愛情的感受塑造出一個故事去圓滿。

　　談到三毛，我不算真正有看過她寫的書。只記得，高中時上國文課，老師幫我們補充課外閱讀，就是讀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片段。老師那時曾說，在她少女時期，像我們那樣荳蔻年華，好羨慕三毛有著如此飄浪的經歷。而在我們看完這片段作品後，大家也都好喜歡三毛，並惋惜她與荷西之間沒能攜手走到最後的愛情。該是難過的、該是悲傷的，許是三毛與荷西的種種甜蜜撼動了我們的心；許是三毛短暫卻精彩的一生，令我們嘆息。我永遠忘不了，全班女生讀完那摘錄文章後，個個帶點傷感、遺憾的神情。

　　三毛筆下的沈韶華，是個作家，寫了篇半自傳的小說《白玉蘭》，就像三毛寫了半自傳的劇本《滾滾紅塵》；沈韶華對能才說過，要是她再早些年遇見能才，或許就寫不出那樣多動人的文章。是啊！忙著沉溺於愛河裡，戀愛中的她滿腦子想著念著都是那男人，故事呢，暫時擱著，無心思索更多。這難道不是三毛借了韶華的口，闡述自己身為作家的感受？戀愛時，她或許還能夠寫文章，但怎麼寫都不會如此強烈、執深，因為她幸福得無暇以顧其它。但嚐過愛之苦恨與愁傷，她卻更能將情緒發洩、揮灑在那一張又一張的稿紙上，創造出一篇又一篇打動感動人心的文章。

　　我眼裡的三毛，是沈韶華；我心中的沈韶華，也是三毛。但她的具體形象，卻是林青霞來詮釋，就這樣罷了。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人物】

　　前述提到，《滾滾紅塵》中對於人物刻劃細膩，我認為它是細緻到拿來研究都不為過。用了不少「對比」以凸顯角色性格，如韶華比月鳳、能才較之余老闆，看出其對世間、對愛情等價值觀迥異。

　　　　  A.   韶華V.S.月鳳

韶華與月鳳（張曼玉）是至交，但性格卻南轅北轍。韶華不愛問世事，不喜歡碰觸政治或憂國憂民，她只願在她的天地裡與心愛的男人共享蜜意，與她的好友開心地暢快人生；而月鳳，為了她的愛人，她願意一切都與之相隨，縱使丟了性命亦無怨無悔。她極富正義感，她認為這世界需要改變改革，而她，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她願肩負這項使命。

試問女性讀者，妳認為自己像韶華還是月鳳？或兩者皆非？世上女人百種面貌，但像韶華或月鳳者皆不在少數。面對愛情時，韶華仍將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要世界以她為中心運轉，她盼能才別再淌渾水，與自己遠離塵囂紛擾，莫問俗世與俗事；再看到月鳳此角，卻是一心一意地往她男人的方向前進。古語有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月鳳即是如此，她決意和那個男人看著同個方向，並肩前行。

B.  能才V.S.余老闆

就如電影所見，能才（秦漢）是懦弱男子，他始終無法對韶華付出同等量的愛。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背離韶華。在韶華最脆弱最需陪伴時，他人在那裏？他為何能對另外一個女人說出向韶華說過的話，喊另外一個女人「小傻瓜」？為何面對潑婦言語攻擊時，不是他挺身出來捍衛韶華，而是韶華解圍還替他擋了一架？跳上船時，他雖被擠落船艙，但他終究是沒有如余老闆的堅心決意，義無反顧地跳下船回到碼頭，對韶華說：「讓我照顧妳！」

韶華是笨是傻是蠢是呆，但她此生最愛就是能才，所以她無法割捨。縱使這個男人曾傷透了她的心，但為了那句無語的「我愛妳」，她軟了心、回了頭，於是再度淪陷在這該死的愛情裡。

反觀余老闆，他沒有能才的俊秀外表，沒有能才的翩翩氣度，但他有付熱情寬厚的心腸，願為佳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面對韶華的態度，他不慍不怒，他只願長伴身旁，就算韶華的心永遠不屬於自己。余老闆憑著對韶華的疼惜與愛憐，他捨棄了另一端可以開創的新天地，要陪著韶華守著這兵荒馬亂的動盪。他和韶華都是在愛情裡相當堅強且執著的人兒。無奈愛神就喜作弄，不愛的就是不愛，沒感覺的就是沒感覺，願打願挨誰受誰擔？天下總有癡情人，莫笑他人愚昧，終有一日或許我們也會遇上這樣讓我們顛顛瘋瘋的對象。

【女女情愫】

　　我想，不少人在一生中應對同性也曾產生過懵懵懂懂的情愫。至交好友，總有些動作是外人參透不了的曖昧。那個人，你很清楚他／她對自己而言相當重要。在生命裡，少不了他／她的參與。若他／她不在身邊，可能自己會有點畏冷；若他／她在身邊，你會感到滿足、安全。因為，你很明白，那個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同樣地，韶華有月鳳，月鳳有韶華，她們手帕交比不少對的親手足還相親相愛。我之所以很喜歡《滾滾紅塵》，並不是因為有什麼可歌可泣的愛情在其中，而是韶華與月鳳的情誼令人動容。尤其是月鳳去找失戀喪志的韶華，她見到韶華躺在床上。房裡潮濕且陰暗不堪，還滲進了髒水，而虛弱的韶華就躺在一張小小的床上，她無心顧盼周圍，只想靜靜地躺在床上任憑時光流動。月鳳不捨地將韶華抱進懷裡，並給了她一顆栗子。韶華沒有將那顆栗子送入嘴裡，反接過栗子送到月鳳口中，說了一句：「心被狗吃了。」很明白，韶華怨的是能才，卻似乎也在對月鳳開玩笑──就跟著妳男人去了，現下才來找我，心被狗吃了？

　　韶華的話音消散在凝滯潮氣裡，她與月鳳相擁而泣，心酸、心疼、心痛，她被傷害，她自然也不好過。淡淡的同性情愫於此橋段盡現，而這也是本片裡我最喜愛的一幕。

【台上台下】

　　戲裡，韶華與能才愛得濃烈；戲外，林青霞與秦漢也是情意正濃時。戲外的化學作用蔓延至戲裡，互動格外真摯，就像沒摻半點水的威士忌──純、烈、厚、深，無虛無假，也將觀眾的情緒更引領至故事裡。只是，現實生活中的林青霞比韶華清醒多了。我想，若林青霞真是韶華，她會選擇待她永遠好且不離不棄的余老闆。因為，那才真叫「幸福」，如她現在所示世人那般。

　　或許，一切皆休莫再說，紅塵滾滾中，風花雪月早已盡遷，如做了一場又一場筋疲力竭的大夢，消融於那首歌的字裡行間。

起初不經意的你　和少年不經世的我

紅塵中的情緣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

想是人世間的錯　或前世流傳的因果

終生的所有　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來易來　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遊

分易分　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本應屬於妳的心　它依然護緊我胸口

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後的翻雲覆雨手

來易來　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遊

分易分　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於是不願走的妳　要告別已不見的我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　跟隨我倆的傳說

滾滾紅塵裡有隱約的耳語　跟隨我倆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