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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我在老東家的最後一天,很不可思議,第一份工作我做了一年半左右。當初老爸以為我根本撐不到三個月,但我竟然做了一年半多,跌破了他眼鏡。我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差,但就我那個行業來講,零經驗,誰要用妳?

 

  我的老東家不棄嫌我,沒有嫌我剛畢業乳臭未乾就敢闖這一行。這一行,不是別人眼中的熱門行業,而是人人口中說的「夕陽產業」。然而,這樣的「夕陽產業」可是「文化大業」!真正熱血的出版人,是覺得目前的市場確實萎縮了,但肯定還會有升起朝氣的那日。

 

  我猶記得我那天踏進公司,下意識就覺得很喜歡。其實面試的前一晚,我還在看老東家的網站,想看看他們出版了哪些書籍,書籍都很棒、封面也都很美,更讓我確信,進這家公司我不會後悔!我很期待做出一本「書」的過程。

 

  那天和我面試的,有四個人,第一批兩個男人,年輕的那個白白胖胖的,很會閒聊。接過他的名片時,我瞥了眼他的職銜,心想:「真厲害!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啦?」而後,一個熟男走進來,風度翩翩,但臉上表情僵硬,我心裡想:「這個人年輕時應該蠻帥的!」他們和我東聊聊、西聊聊。我覺得熟男是很嚴肅的,誰知日後認識他才知道他超級搞笑呢?

 

  再之後,是長相都很清秀、氣質也好的兩位女性進來,這是第二批面試我的人,也就是我日後的主管。她們兩人都帶著眼鏡,一個看起來溫柔、另一個則是相當正經。我很仔細說話,也很仔細地報以笑容,就怕人家看穿我。

 

  那次之後,很幸運地我通過了面試,第二次面試心裡也就有譜了──就是準備叫妳去上班。離開大學後的三個月,我正式進了出版社,當起「執行編輯」。

 

  我的第一本出道作是教養書,教產後媽咪如何調適自己的身心靈;印象深刻的,則是一本法國女孩環遊世界的勵志書,因為我和主管被那譯稿折磨得就快發瘋;最喜歡的書,有兩本,一本是描述關於精神分裂者的故事,另一本則是旅遊文學,介紹京都櫻花景點的書。

 

  很多編輯事務上的眉眉角角,我都是從零學起。而我的主管們也不藏私,她們耐心地、再三地叮嚀與教導我,同時也讓我發揮自己的文采,寫我想要寫的文案、下我想下的標題。跟著她們,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老東家環境單純,正好也符合我這不愛耍心眼的個性。我幾乎和每個人都打成一片,因為我臉皮夠厚、又喜歡搞笑,熱情是我的特色,再怎麼凍的冰山,只要我想融化,可說沒有做不到的。我和管理部、行銷部,當然還有自己的編輯部打成一片。

 

  但漸漸地,我露出了本性的缺點──任性且傲慢,說話不經大腦,因而傷了、刺痛了她們的心。我隨心所欲,以為自己只要遠離了就沒事、道歉了就結束,越來越劣質,當然也就失了某些人的心。我甚至想過:「反正別人又不當我一回事,我把工作本份盡到就好。她們也沒把我看得那麼重要啊!」於是,我心裡壓著一股氣,隨著時間點滴積成一大團氣,事情一忙、稿子一雜,我就開始鬧脾氣,竟然還對主管耍性子。是!我遇到好人,我吃人夠夠,卻忘了這是人家用一百萬份的心意去包容我。我忘記一個很重要的道理──沒有人有義務要對我好。

 

  任性的我,早不知傷了多少人。但我從不把這些當一回事,覺得該散就會散,妳/你不能包容我就走,反正我也不缺你/妳在我生命裡軋一角;能夠包容我的,會繼續留在我身邊,那才叫真正的「朋友」。我真他媽愚蠢斃了!我如果真用這樣的「理論」在世界上打混一輩子,那麼我將會誰也得不到,我身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留下來,我會寂寞、孤獨地死去,而且沒有人會難過、惋惜。

 

  出了社會,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不會做人。我不夠好,就是做得不夠,我不夠用心待人,以為自己不耍心眼,卻因為想太多或只讀字面上的意思而擾人困己。

 

  沒想到,相處的日子過得那麼快,這份工作就在字裡行間消磨過,有好快樂的事、有生氣的事、有難過的事、有興奮的事。做出版,是會上癮的!我曾想我下一份要做什麼,完全捨棄出版嗎?可是這樣就不能與我最愛的文字天天為伍了,我肯定會為此失落、惆悵。不能與文字共舞的我,還能做什麼?說實話,我沒頭緒。

 

  幸而,下一份的工作目前有著落,也與老東家是同一行。但這同樣意味著,是時候要告別這家當初收留我這隻如幼犬般徬徨的菜鳥新鮮人的出版社及同事們了。昨天下班前,我的主管給了我一張卡片,當下我想都沒想就放進包包裡,因為我不希望自己讀了卡片之後情緒潰堤。

 

  大夥兒前往餐廳,若無其事地聊著天、拍照片。我沒說很多話,心裡始終有股沉甸甸的感覺,就像陰鬱無雲的天空,要下雨或不下雨。上個廁所回來,位置就有一個大信封、一個小信封還有小紙袋。打開最大的信封,那股沉甸甸的感覺突地湧上胸腔,我差點說不出話。我千不該、萬不該在眾人面前哭泣,自己躲起來哭就算了,我不想影響大家的情緒。雖然每個人年紀都比我大、歷練比我多、世面比我廣、性格比我成熟且圓融。但若看到我哭得稀哩嘩啦,或多或少也會被我影響一些愁情吧。我忍住了,帶著笑容看完卡片,心裡的感動我說不出口,因為那是無法言喻的。其實我並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是由於嘴巴笨,說不好使然。

 

  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被放在心上,原來大家看我那麼重要,原來大家那麼疼愛我,原來大家多麼包容我,原來大家接受了我這個壞人、這個惡人。原來……我啊,多麼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要為被我的無知與怪脾氣傷害的人,致上最深最誠摯的歉意。柔姊,真的好謝謝妳包容我那麼多,也謝謝妳為我做的卡片,那麼那麼地用了「心」。我看到了「本質」,謝謝妳讓我看到了「本質」。也好謝謝妳和玲姊送給我的音樂盒,我都邊聽邊哭。妳和大家寫的卡片,我讀了又讀,但我絕不讓眼淚滴到卡片上,免得它模糊了字。

 

  我真的好感謝大家,是那麼地真心地對待我,甚至把我當妹妹看待且照護、關愛。我相信,之後我會遇到更多人,她/他們會對我很好,但我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遇到一群如此用「心」待我的人。而她/他們的好,也絕對與妳們不同!或許會帶著利益、或許會帶著目的,不完全是那麼純粹了。

 

  我離開了大家,開始要一個人走。我沒能說什麼,再多的感謝都表達不了我心中最深厚最純澈的感動。

 

  沒能用心對待大家,是我錯了,對不起。

 

  其實,我好謝謝妳們!

 

  謝謝。

 

  再次感謝--

 

  謝謝妳們這一年半來的支持與陪伴,我好愛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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